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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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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沒有一刻,阿硯是這麽佩服蕭鐸。

她現在才明白,他能夠連著七世登上帝王之位,並不是因為他運氣就是那麽好。

他不但有著百毒不侵的體質,而且有著鋼鐵一般的身體和意志,這都是尋常人等難以企及的。

譬如現在吧,他明明內傷外傷交迫,若是一般人,怕是早就倒在那裏了,可是他卻能意志堅定旁若無人地繼續帶著她趕路。

耳邊風聲呼嘯,她能聽到他灼熱的呼吸就在耳邊,穩定而均勻。他強悍有力的臂膀護著她的身子,一邊牽著韁繩,一邊為她擋風。

垂眸間,她能看到那雙總是優雅從容的手,此時青筋畢現,攥緊了馬韁,時而抖動韁繩。

她不由得身子往後縮了下,將自己的身體縮到他懷裏,卻感受到他那賁發結實的胸膛此時正起伏著,他微微俯首,強而有力的軀體就那麽富有壓迫感地緊貼著她的後背。

她咬了咬唇,不由得擡起手來,握住他那堅硬的臂膀,柔聲道:“要不要歇歇?”

其實她能聞到那強烈的血腥味,他傷口崩裂,渾身不知道多少處都在流血,他看起來渾然不在乎,不過她卻很不舒服。

她現在才知道,自己怕死,怕自己死,也怕別人死。

更怕他死。

她希望他能一切安好,希望在他踏平荊棘坐上那個寶座的過程中不要那麽血腥。

可是事與願違,八輩子了,她大部分的願望都沒有實現過。

蕭鐸這麽一出山,不知道多少人就盯上了,北狄軍,大夏國自己的人馬,有真得要捉拿蕭鐸回去的建寧帝人馬,也有三皇子派過來的殺手,更有玉香樓的高手,一波一波地出現,他們急於置蕭鐸於死地,甚至還有人開始說,蕭鐸是妖孽轉世,註定禍國殃民。

“禍國殃民?我又不是女人。”當蕭鐸聽到這話的時候,勾唇一笑,下巴的血跡還沒有擦拭去。

狹長的眉眼,魅惑的紅色,鬼神鑿刻一般的容顏,嗜血冷殘的眸光,俯瞰天下的神采,這個他就是蕭鐸,她認識了七輩子的蕭鐸。

她仰視著他,看著他那不羈的黑發在風中張揚,風聲獵獵,他寬大的黑袍撲簌作響地鼓起來。

當這麽看著他的時候,她竟覺有些目眩,恍惚中仿佛感覺,在哪一生哪一世,她見過這樣的蕭鐸。

俯瞰九州,翻雲覆雨,執掌天下,他所行經之處,身後都是一片殺戮地獄,血光漫天。

“你在害怕?”蕭鐸俯首間,看到了她眉眼中的不安。

“是,我害怕。”她坦言。

“怕什麽?”當他看著她的時候,眉眼是溫柔的。

那點溫柔,彌足珍貴,因為是在那冰冷詭殘的荒漠中開出的暗夜之花。

“我怕死。”阿硯垂下眼,說出自己心中的憂慮。

“我不會讓你死的。”他說出這話的時候是霸道,也是寵溺的。

他愛她,愛已刻骨,怎麽舍得傷她半分?他可以殺盡天下所有人,卻不會容許她有半分不好。

阿硯聽到這個的時候,便再也沒有說話。

經過了這麽多事,其實她自己已經不是那麽怕死了,不過她還是怕死,怕別人死。或許第六世作為大夫的仁者之心已經深入靈魂,又或者第七世十年的佛經誦讀已經洗滌了她的靈魂,她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,自己竟然已經生出了一刻慈悲心腸。

悲憫之心,不想看著世間蕓蕓眾生死在他的手中,不想看到那漫天血光,更不想看到生靈塗炭。

她仰視著他,踮起腳尖,用自己的唇去描摹他的臉型,她在那烈烈風中用溫柔的聲音道:“我不喜歡這樣,我害怕,你跟我回去好不好?”

“不要想著報仇雪恨了,也不要想著拿到一切,我們忘記所有的人,忘記你尊貴的身份,忘記什麽九五之尊的位置,跟著我回去,找一處山清水秀之地,我當一個普通的村女,你當一個平常的農夫,我們夫唱婦隨,日出而作日入而息,好不好?”

她說到這裏的時候,臉頰微紅,不過還是堅持著說道:“如果可以,我會給你生一兩個孩子,我還會每天洗手做羹湯,我會一直照顧你,照顧孩子,我們會一起變老,老到白發蒼蒼,老到需要互相攙扶,好不好?”

她的眸光中有了哀求之色。

“你的所有願望,我都可以答應,可以這件,不行。”他的聲音是溫柔的,也是堅定的。

“我要這個天下,也要你。我要牽著你的手,走上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,讓讓天下人都跪在你我腳下,讓你成為這個世間最讓人羨慕的女人,讓你寵冠天下,讓你擁有世間一切。”

他捏著她的手,聲音嘶啞柔和:“不要怕,我不會死,你也不會死。”

他擡起眸子,俯視遠方那大片蒼茫的土地:“這個世間,本是強者為王,我定會成為天下人為之膽顫的強著,順我者昌,逆我者亡。我要走的路,沒有人能夠阻擋。”

阿硯苦笑一聲,擡起手來,用自己柔弱的臂膀環住他堅實窄瘦的腰桿。

“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,你真得是一把劍,一把煞氣血腥的劍,那我希望自己是一把劍鞘,藏住你的鋒芒,包容你所有的血腥煞氣。”

蕭鐸聽到這話的時候,沒有低頭,也沒有擡手去環住她那嬌弱的身軀。

她猶如藤蔓一般纏上自己,用刻骨的柔情試圖挽回自己的勃勃野心。

他明白她的擔憂,不過他並不打算屈服。

“你確實是一把劍鞘,不過這把劍鞘並不會藏住我的鋒芒,更不會抹殺我的血腥煞氣,只會讓我血脈賁張,只會讓我越戰越勇。”

當他們行房的時候,天下的劍都已經聽他號令了。

這些日子,他隱隱感覺到,阿硯和他的相結合,似乎冥冥之中喚醒了一種沈埋在他體內的力量。

那種力量叫囂著,讓他變得嗜血,讓他視性命若草芥,讓他不會在乎天底下所有的人——除了阿硯。

他擡起手來,捏住她的下巴,擡起她那巴掌大的小臉。

“為什麽我覺得,你越來越好看了。”

他的語音低沈嘶啞,眸中灼熱,充滿了渴望。

其實不用蕭鐸說,阿硯也發現了,有時候偶爾路過溪水旁,看到溪水中的那個自己,分明是和以前一樣的眉眼,卻憑空多了幾分嫵媚清靈之氣,只看一眼,便讓人心醉神迷。

夜裏蕭鐸摟著她行事時,她的身子比起以前竟越發陶醉其中,身段柔軟的可以被他折成任意形狀。

她好像真得成了一只大寫的紅顏禍水。

而蕭鐸呢,蕭鐸仿佛也開始變了。

他的體溫不再冰冷,血液不再寒涼,身上開始有了溫度,會在興起時變得炙熱灼燙,猶如熔巖一般。

除此之外,他比起以前更容易沖動了,有時候兩個人馭馬前行時,偶爾間他到底大手碰到什麽嬌軟之地,便開始膨脹剛硬,便急切地要她。

她阻止,卻根本無濟於事。

他會在馬背上行事,放浪形骸。

她開始是要反抗的,他身受重傷,而且還是光天化日之下,可是她的體質變得非常奇怪,只要他一碰就軟在那裏,任憑他予取予奪,甚至還會發出讓人臉紅的聲音,惹得他越發興起。

每當這個時候,她心裏會泛起濃濃的無力感,她不知道自己怎麽了,不知道他怎麽了,但是她明白,這一切都和他們重逢行房有關系,甚至或許和柴大管家的死,和那個神秘的望族神廟都有關系。

有什麽東西無意中被打開了,從此後一切都變得失去了控制。

她心中隱隱的不安漸漸地加劇了。

她從來沒有忘記過柴大管家說過的話。

“我家殿下本命是一把劍,冷心冷情,如今破身出鞘之後,他體內壓抑的煞氣就會逐漸外溢,到時候不但是你,就連周圍的普通人等怕是也要為這煞氣所傷。這也是我為什麽一直以來千方百計地阻止你靠近我家殿下的原因。”

“在我家殿下出生之時,欽天監霍大人為他批命,批的是克母克妻克子女。如今因為你和他之事,劍已出鞘,其鋒芒煞氣甚至會讓世間生靈塗炭。我已經深受其傷,不日即將離世,接下來怕是本國還將有大難臨頭。事到如今,你說我又有什麽必要騙你。為了你好,為了他好,也為了這個世間蕓蕓眾生,你還是離他遠一些吧。唯有讓劍氣收斂鋒芒,才能求得他一世安寧,也才能保下你的性命。”

腦中再一次回蕩起這些話的時候,她掙脫了蕭鐸握住自己下巴的手,卻將腦袋埋在他幹燥醇厚的胸膛上。

這個胸膛如今是炙熱的,血脈湧動間,充滿了男性剛硬的味道,而不是如以前那般冰冷寒涼。

可是阿硯的心卻漸漸地變涼。

如果說以前她對柴大管家的話還有所疑慮,那麽現在她是徹徹底底的信了。

不光是自己,連蕭鐸都感覺到了吧,他已經漸漸地蛻變成一個殺人狂魔。

阿硯沒想到,在自己最為徘徊不定的時候,寧非再一次出現了。

那個時候她留在茅屋裏為蕭鐸燉著雞湯,而蕭鐸則是一時有事出去了,應該是去山裏尋些吃食。

寧非站在阿硯身邊的時候,阿硯依舊在燉雞湯,雞湯顏色醇厚乳白,濃郁飄香,實在是誘人得很。

“你知道我要說什麽吧?”寧非啞聲開口道。

阿硯沒擡頭,看都沒看寧非。

寧非苦笑了聲:“柴大管家已經死了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她淡淡地這麽說。

其實非天鷹已經得到了這個消息,並且告訴了蕭鐸,蕭鐸沒告訴自己,不過自己卻偷偷聽到了。

而且直到如今,她是再也沒有疑問,地奴老祖宗轉世人家,那個人就是柴火。柴火建了神廟,神廟裏可能供奉著一把劍,柴火一直守護著那把劍。

那把劍就是蕭鐸的原身吧。

或許那位族長大人也認出了蕭鐸,不過他沒有聲張,只是恭敬地拜了拜蕭鐸。

“望族人,死了很多。”寧非又說道。

阿硯聽到這個,有些訝然,捏著燒火棍的手停頓了下。

寧非見此,繼續道:“這些日子,神廟中一直發出詭異的紅光,引來了周圍的各樣飛禽走獸前來圍攻,望族人為了保衛神廟,死了很多人。”

阿硯沈默了許久後,終於擡起頭,望著寧非道:“那些飛禽走獸中,必然不包括鷹和狼吧?”

寧非略詫,咬了咬牙,還是點頭道:“是,鷹和狼,也幫著望族人守護神廟,鷹和狼也死了很多。”

阿硯輕嘆了口氣,她腦中又回憶起那一日初見到望族村的情景,神聖而古老的神廟,淳樸原始的望族人,在那晨曦之中朦朧靜謐,那是一片猶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,沒想到如今已經蒙上了一層血腥。

她笑了下,擡起頭來,望著寧非:“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?如果沒有,可以離開了。”

寧非顯然是沒想到她竟如此決絕,微楞了下,還是道:“我最後說一次,離開他。”

阿硯搖頭:“我不離開。”

寧非沈默了片刻,苦笑:“你愛上他了?”

阿硯點頭,堅定地道:“是,我愛他,他就是我的命,離開他,我就沒有了命。”

聽到這個答案,寧非有一刻的恍惚,他擡起眼來,目光落在了那熬著的雞湯上,雞湯濃郁鮮美,是阿硯用心熬出來的,熬出來給蕭鐸喝。

“為了蕭鐸,你已經可以視所有人的性命於不顧,可以眼看著生靈塗炭,血染天下?”

阿硯心間猛然一縮,那一縮便仿佛牽動了渾身所有的筋脈,她痛得仿佛一條魚被抽去了筋。

不過她還是深吸一口氣,攥緊了手中那燒火棍。

許久後,她恍惚中聽到自己用微弱的聲音說道:“是,天底下所有人,我都可以不在乎,我只在乎他。”

一字字地說,是在告訴寧非,是在告訴自己,也是在告訴蕭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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